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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活态遗产与社区发展教席、复旦大学国土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的邀请,坦桑尼亚野生动物保护区系统专家、坦桑尼亚姆韦卡非洲野生动物管理学院高级讲师(野生动物管理)詹姆斯·瓦基布拉博士(James Wakibara)于2024年12月13日,带来了主题为“非洲世界自然遗产地社区及其旅游效益:坦桑尼亚的经验”的讲座。此次讲座是教席“非洲遗产”系列第六场,由复旦大学国际合作与交流处“双一流全球发展战略推进项目”资助,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孔达副教授主持。
詹姆斯博士从坦桑尼亚自然保护区的历史发展进程及相关立法、实践视角出发,通过塞伦盖蒂国家公园(Serengeti National Park)和恩戈罗恩戈罗自然保护区(Ngorongoro Conservation Area)的案例,分享坦桑尼亚在世界自然遗产地管理、社区与保护区之间的互动关系及旅游效益的经验。他指出,遗产地的整体旅游战略需考虑与毗邻保护区的关系,这是一项需要长期思考的命题。构建一个高效、执行力强且资源充足的管理框架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只有通过合理利用和开发遗产来促进发展,遗产才能真正成为“活”的遗产。此外,居民社区的积极参与、国家与社区之间达成一致的联合战略同样重要,其中包括制定利益分享机制,以增强社区对遗产自然和文化资源保护及可持续利用的主人翁意识和责任感。
主讲人詹姆斯·瓦基布拉
01
坦桑尼亚自然保护地发展历程
坦桑尼亚的自然保护活动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1891年,德国殖民政府开始划定保护区,主要目的是为了狩猎和采集自然资源。随后,英国接管了这片土地,并制定了各种保护规定。然而,这些规定主要是为了殖民者的利益,忽视了当地社区的参与。
1959年,坦桑尼亚在独立前颁布了《坦噶尼喀国家公园条例》(The Tanganyika National Parks Ordinance of 1959),成立了现今的坦桑尼亚国家公园协会(TANAPA),塞伦盖蒂国家公园成为其首个成员。目前,TANAPA是基于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2002年修订版《国家公园条例》第282章的管辖。
1961年9月,坦桑尼亚独立前三个月,朱利叶斯·尼雷尔(Julius Nyerere)与高级政治官员召开“保护自然和自然资源”研讨会,批准了《阿鲁沙宣言》(Arusha Manifesto),强调政府对自然保护的承诺。同年12月,坦桑尼亚独立,政府发布了关于自然保护的公告,进一步强调保护自然的重要性。坦桑尼亚第一任总统尼雷尔主张建立野生动物园和发展国家旅游基地,以应对英国殖民统治下因职业狩猎导致野生动物数量急剧减少的问题。
1963年,坦桑尼亚创办了第一所野生动物和自然保护培训大学,为保护区培养管理人员,并为其他非洲国家提供培训。该校在津巴布韦、赞比亚等地开展了大量工作,以确保这些地区的自然资源得到有效保护。
1974年,坦桑尼亚颁布《野生动物保护法》,规定政府应建立保护区,并详细阐述了如何组织和管理保护区域。目前,坦桑尼亚的保护区面积约为1400万公顷,分为六类:国家公园(National Parks)、国家自然保护区(National Conservation Areas)、野生动物管理区(Wildlife Management Areas)、野生动物保护区(Game Reserves,狩猎受到严格控制)、狩猎控制区(Game Controlled Areas,狩猎受管控,但居住和放牧不受限制)、森林保护区(Forest Reserves)。这些保护区占国土面积的40%左右,其中国家公园的保护级别最高。
坦桑尼亚自然保护区发展历程
保护区面积和数量的增长示意图
进入21世纪,非洲草原旅游业蓬勃发展。TANAPA通过名为“Ujirani Mwema”(意为“睦邻”)的社区责任计划,支持国家公园附近村庄的社区项目。该倡议彰显了人与野生动物和谐共存的趋势。
TANAPA推动旅游业的表现出色,获得了全球旅游评级机构颁发的多项保护、旅游和服务奖项。其中,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和乞力马扎罗山近年来获得全球旅游奖项。坦桑尼亚的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在2019、2020、2021连续三年获得世界旅游奖(WTA),成为非洲领先的国家公园。
02
遗产地旅游
塞伦盖蒂国家公园(Serengeti National Park)和恩戈罗恩戈罗自然保护区(Ngorongoro Conservation Area)是坦桑尼亚两个著名的自然保护区,也是世界自然遗产地。这两个保护区不仅在自然保护方面具有重要意义,还在旅游业中占据重要地位。
坦桑尼亚的两处世界自然遗产分布图
塞伦盖蒂国家公园于1981年被列入世界遗产,符合标准(Ⅶ)和标准(Ⅹ)。“塞伦盖蒂”在马赛语中意为“无边的平原”,每年野生动物在此上演迁徙的盛况。动物群首先前往肯尼亚马赛马拉保护区,随后返回坦桑尼亚。这种迁徙现象的背后是地质和气象环境造成的草类季节性分布差异,推动了食草动物的年度迁徙活动。
恩戈罗恩戈罗自然保护区于1979年被列入自然遗产,符合标准(Ⅳ)(Ⅶ)(Ⅷ)(Ⅸ)(Ⅹ)。该保护区是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重遗产,拥有超过30,000只动物,包括稀有的黑犀牛。如今,超过40,000名马赛人居住在该地区,为坦桑尼亚少数几个允许人类居住的野生动物保护区之一。恩戈罗恩戈罗集中了草原、森林、丘陵、湖泊、沼泽等多种生态地貌,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生态链系统。
塞伦盖蒂国家公园
恩戈罗恩戈罗保护区横跨广阔的高地平原、稀树草原、稀树草原林地和森林。该地区建于1959年,是一个多土地利用区,野生动物与半游牧的马赛牧民共存。壮观的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口是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口,该地区因其全球濒危物种的存在、密集的野生动物以及角马、斑马、瞪羚等动物的年度迁徙而具有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要性。保护区与塞伦盖蒂国家公园接壤,参观塞伦盖蒂的游客大约有90%会经过恩戈罗恩戈罗保护区,因此这里也享有双重访问带来的红利。
旅游业是坦桑尼亚的重要经济来源,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7%左右。塞伦盖蒂和恩戈罗恩戈罗是游客最多的保护区,每年吸引大量游客,为当地社区带来了可观的收入,比如恩戈罗恩戈罗保护区一年的旅游收入达1000亿坦桑尼亚先令(约合2.82亿人民币),对该国经济贡献显著。
1995-2016年坦桑尼亚旅游项目的收款(数据来源:www.ceicdata.com.cn)
03
支持性政策的转变
无论地区的自然保护重要性如何,都需要投入一定的资金。然而,资金投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与邻近社区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合作,形成新的管理模式。这不仅影响遗产地的可持续性,也影响当地社区的生计系统。
以社区为基础的自然资源管理(Community-Based Natural Resource Management, CBNRM)是一种定制化的系统机制,允许保护区周边的社区通过该机制在自己的土地上获得利益。这一方法在由当地人管理的WMAs(野生动物管理区)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CBNRM,认为社区应能够定义自己——无论是整个村庄还是一群资源使用者——并同意合作管理资源。CBNRM涉及管理可再生自然资源,包括水、森林、渔业、牧场和野生动物。这些规则必须得到社区成员的理解和同意,并在社区之外得到认可和尊重。CBNRM旨在为特定区域内已确定的资源使用者群体创造适当的激励措施和条件,以可持续地使用自然资源。这意味着使资源使用者能够从资源管理中受益(经济),并提供对土地和资源的强大权利和权属。CBNRM还支持建立负责任的决策机构,这些机构可以代表社区成员并为他们的利益行事。CBNRM通过可持续利用自然资源来促进保护,使社区能够产生可用于农村发展的收入,并在地方机构中促进民主和善治。这一概念最早于2007年在坦桑尼亚的《野生动物政策》文件中被提出,随后在2009年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中再次被提及。
支持性政策的转变可分成三个阶段:首先是当地社区与保护区之间的共生关系;其次是政府在这一过程中所提供的支持与帮助;最后为社区的自然资源管理(CBNRM)这一方法的转变。
1
社区与保护区之间的共生关系
我们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居住在保护地区附近的人们与现代行政系统之间存在着一种良好且长期的关系。在自然遗产地或保护区的形成过程中,人们曾被迁移出这些地方。不同的管理级对当地人的生活造成不同程度的限制,而在国家公园内,这种限制尤为严格。在这种涉及人员流动的管理体系中,人们的情感需求不应被忽视。
以恩戈罗恩戈罗自然保护区为例,保护内的马赛族部落以饲养牲畜为主,且90%的食物来源都依赖于此。马赛族的传统与文化背景与畜牧业密切相关,随着保护措施的推进,传统活动如狩猎、获取传统原料、开展祭祀仪式以及在该地区从事一些具有精神意义的活动等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因此,保护区的双重目标应该是:保护自然资源以及维护当地马赛部落的利益和传统生活方式。
1959年出台的《恩戈罗恩戈罗保护区条例》是保护该遗产的主要法规,由恩戈罗恩戈罗保护区管理局(NCAA)负责执行。古物司则负责管理和保护保护区内的古人类学资源。为了确保两个实体之间的关系更加正式和协调,双方建立并维持一份谅解备忘录。遗产管理以总体管理计划为指导,当前的主要目标是保护该地区的自然资源、维护马赛牧民的利益以及促进旅游业的发展。在全面评估了马赛族人口的需求以及人类活动对遗产地生态系统和考古资源的影响,以确定该遗产地容纳人类使用和牲畜放牧的能力后,NCAA、社区领导人及其他利益相关者需达成一致的联合战略,确保人口水平和资源利用与遗产地的自然和文化属性保护保持平衡。这包括制定与放牧和草原管理相关的策略,以及避免人类与野生动物之间的冲突。这种可持续的管理模式不仅确保了遗产的完整性,还推动了遗产价值与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紧密结合,为当地居民创造了可持续的生计。
未来,管理体系和管理计划需要进一步拓展,以整合文化和自然方法,将生态系统需求与文化目标相结合,从而实现保护遗产突出普遍价值。
两大世界遗产地周边的社区
塞伦盖蒂的农牧民(agro pastorali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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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主要的规划管理和资金支持
在世界自然遗产地,要遵守关于分摊部分财务程序的准则,确保财务回报和收益与社区共享。以塞伦盖蒂和恩戈罗恩戈罗为例,二者共同营收坦桑尼亚全境超过80%的自然旅游收入。然而,如何确保遗产地社区获益的公平性,是当前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政府和保护区通过多种方式为社区提供资金支持,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和社区发展,以及推进教育工作。鼓励自然保护区内以及保护周边的乡村社区通过参与保护区的管理委员会,主动提出自己的需求和建议,以便更好地保护自然资源和推进社区发展,比如为村子建设学校、供水系统等,从而促进社区间的互动、合作和交流。
保护区的特定资源分配过程须根据相关文件进行。以恩戈罗恩戈罗为例,保护区共投入了1400亿坦桑尼亚先令(约3.9亿人民币),覆盖了恩戈罗恩戈罗自然保护区附近的64个村庄。这些资金用于疫苗接种、食物援助、教育基础设施建设、安全保障和水资源供应等方面。此外,还通过问卷调查来了解人们的生活状况,以便更好地满足他们的需求。
在恩戈罗恩戈罗的马赛族社区,教育投资尤其重要。当地许多人因为需要照顾牲畜而无法上学,因此,需为社区马赛青年创造培训与上学的机会,帮助他们提升管理和保护自然资源的能力,提供野生动物保护、旅游管理和环境保护的培训。
塞伦盖蒂的累计财政支持
除了提供资金支持外,塞伦盖蒂和恩戈罗恩戈罗的管理部门在制定土地利用计划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果。土地利用计划行动始于2019年,其中恩戈罗恩戈罗为64个村庄提供了支持,而塞伦盖蒂则覆盖了大约189个村庄。这是对社区的一项重要投资,旨在帮助他们制定合理的土地使用计划。如今,村庄里的人们已经掌握了如何合理安排养牛,如何进行种植,以及如何依赖生态系统服务来维持生计。此外,还开展了水利项目和安全项目等,进一步支持当地社区的发展。
塞伦盖蒂和恩戈罗恩戈罗的土地利用规划图
3
社区为主导的模式的发展
坦桑尼亚于2007年修订的野生动物政策文件中,提出了“Conservation instead of protection”的理念,强调在环境保护中应更倾向于采用可持续的管理和保育措施,而非仅仅依赖限制和防护手段。这一理念注重长远的生态平衡和资源的可持续利用,推动了野生动物管理区(WMAs)和大牧场的发展,并以当地社区为核心动力进行自然资源管理。
在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和恩戈罗恩戈罗自然保护区,乡村社区对野生动物迁徙机遇的利用,堪称可持续利用和发展自然遗产地的典范。每年,超过100万只牛羚穿越恩戈罗恩戈罗保护区与塞伦盖蒂国家公园边界的短草平原,形成了一种壮观的自然现象。这些野生动物是我们共同的自然遗产,其迁徙并非只在恩戈罗恩戈罗进行,而是形成了一个循环:它们首先前往肯尼亚的马赛马拉野生动物保护区,随后返回坦桑尼亚的塞伦盖蒂,最终回到恩戈罗恩戈罗。迁徙旅程长达一千公里左右,耗时一年。
每年坦桑尼亚这两大保护区野生动物迁徙的路线
在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和塞伦盖蒂-马拉生态系统的各地区之间建立有效且持续的合作至关重要,以确保野生动物迁徙的连通性,并协调旅游利用、景观管理和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恩戈罗恩戈罗自然保护区和塞伦盖蒂国家公园都设立了这一机制,尤其是通过“大型野生动物保护区”(WMAs)来实现。这些WMAs由一些村庄组成,位于保护区周围的“缓冲区”。考虑到动物迁徙的特性,即使位于保护区外的社区也能从中获益。动物可以迁徙至这些区域,游客也能在此欣赏到独特的自然景观。这就是“Wildlife outside PAs”的含义。这里的PA是Protected Area(保护区)的缩写。在自然保护领域,保护区(PAs)是保护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的重要手段,但许多野生动物的栖息范围超出了保护区的边界。因此,保护工作不仅限于保护区内部,还需关注保护区外的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例如,一些研究指出,保护区外的野生动物面临栖息地破碎化、人类活动干扰等问题,需要通过建立生态廊道、社区保护项目等措施来加强保护。
塞伦盖蒂国家公园的边界虽然在地理上是明确的,但从生态系统角度来看,周边地区同样具备旅游开发的潜力。因此,过去15年来,主流趋势是推动塞伦盖蒂和恩戈罗恩戈罗周边村庄打造属于自己的旅游景点,并共享整个地区的旅游潜力。这对社区至关重要。首先,帮助当地社区建立管理资源的流程,让他们认识到野生动物或自然保护区可以成为解决生计问题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强化他们的保护意识。一旦他们意识到维护环境的重要性,并能够从中受益,他们就会积极投身于环境保护,从而有效缓解各种潜在压力。
因此,当一只斑马穿过村庄时,村民们已经学会了如何管理这些动物。这样一来,不仅游客能够看到斑马,村庄也能从中获益,同时还会更加重视斑马的生存状况。这些乡村社区正在利用遗产地的旅游潜力,在生活中创造经济和旅游的机会。因此,不仅是坦桑尼亚,许多非洲国家都曾在这方面挣扎过,只为实现地方赋权的目标。
在坦桑尼亚负责管理遗址的每个人都应牢记这一点:这些遗址是我们需要共同努力的地方。向人们表明他们是保护过程的一部分,并承认在建立保护区的过程中他们可能受到了影响。我们的责任是分享想法、策略、规划系统、财务程序以及任何形式的援助或合作,以确保他们能够共同管理这些遗址。
如今,这些位于核心保护区之外的社区获得了可观的收益。一些社区在经济上变得宽裕,建立了自己的游客中心和野生动物监测系统,拥有旅游管理部门和反偷猎措施。在土地利用方面,他们清楚地知道哪些区域适合野生动物保护,哪些区域适合耕种,因此变得非常有组织性。过去几年里,他们不仅组织有序,还获得了大量资金支持。通过野生动物管理区,培养社区间的自豪感,建立合作伙伴关系,而这些仅靠政府是难以实现的。
以塞伦盖蒂国家公园的Robanda村庄为例,这个位于Ikona WMA管理区内的村庄,吸引了约15名投资者,共同投资建设了250张床位的旅游住宿设施。这不仅是管理计划的要求,更是推动利益相关方合作、寻求支持、组织研究人员以及应对国际问题的战略性长期政策。通过这些努力,村民们得以拥有可靠的收入来源和稳定的生活。该村的旅游发展情况,堪称遗产地社区在商业利益与现实需求之间寻求平衡的典范。
Robanda村庄位置图
Robanda村庄与游客接待设施
04
总结与教训
坦桑尼亚的自然保护区不仅在自然保护方面具有重要意义,还在经济发展和社区发展中发挥着关键作用。这一现象在整个非洲,尤其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非常典型。从肯尼亚到南非,这些国家的共同特征包括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曾受殖民统治的历史,以及类似的野生动物保护理念和管理制度。如前所述,这一地带的相关人员大多在坦桑尼亚受训。保护区通过提供资金支持、基础设施建设和教育机会,帮助当地社区改善生活条件。
然而,纳米比亚和肯尼亚的情况与坦桑尼亚有所不同。纳米比亚实行完全的权力下放,政府撤离后,保护区的管理权交给了当地社区。肯尼亚在出售土地后,政府也失去了话语权,保护区完全由私人投资者所有。相比之下,坦桑尼亚政府通过提供指导和一些必要的限制来避免资源滥用,确保保护区的可持续发展。政府制定的政策和法律框架为保护区和社区之间的合作提供了基础,更多的操作空间则留给了社区的参与。社区通过参与保护区的管理和旅游活动,不仅获得了经济收益,还提高了保护自然资源的意识。保护区和社区之间的合作需要持续的努力,只有通过持续的合作,才能共同应对各种挑战,实现可持续发展。这其实就是坦桑尼亚的自然保护哲学。
世界遗产地是推动当地经济发展的催化剂。通过坦桑尼亚的案例,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可行的政策和立法环境是必不可少的。此外,必须提升旅游资源的所有权、权限和公正性,并维持必要的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伙伴关系。对于财富分配问题,即收益究竟是倾向于私有社区还是公共层面,这也是遗产地管理者需要思考的问题。总的来说,变革性的改变需要良好的监管、制度上的包容性、参与度以及采用包容性方法。在这些方面,坦桑尼亚可以说向世界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交流
Q1:您提到经济增长需要明智地利用良好的生活环境。那么,这样的政策转变是否平衡了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的需求,为当地社区提供新的经济机会?当地社区是否都参与到过程中?
实际上,我们目前实施的政策涵盖了多个方面,包括地方社区的福祉、经济发展以及环境的可持续性。如果没有最核心的价值观作为支撑,一切都将难以立足。这些保护区不仅拥有吸引游客的独特价值,能够为我们带来可观的收入,同时也为当地生态系统提供了重要的保护。因此,我们的政策全面地考虑了这些问题的各个方面。
但目前的政策还处于初级阶段。在更高的层面,无论我们采取何种措施,必须始终确保当地社区的参与、支持和生计。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在2014年的第六届大会上强调,保护区必须与当地社区保持密切联系。我本人也花费了大量时间深入这些遗产地社区,最终形成了我目前提议的主题。总的来说,保护自然遗产和推动可持续发展,尤其是当地人民的保护和可持续发展,是坦桑尼亚政策的核心。在实施层面,我们将政策和口号转化为实际行动。如果你去塞伦盖蒂或恩戈罗恩戈罗保护区,你会发现我们制定的管理计划已经成为管理这些地区的实用工具,涵盖了旅游、社区保护和生态系统监测等多个方面,确保这些问题得到妥善解决。
Q2:坦桑尼亚的国家或地方法律是否明确界定了政府、当地社区、国际组织或其他国家等参与遗产保护的主体的责任和权利?另外,政府如何平衡法律政策和文化之间的冲突?例如,当地人可能会因为文化习惯而食用斑马肉。
身为一名遗产专家,我对这些问题有较为深入的了解。然而,明确界定法律中的责任和权利并非易事。有时,我会代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参加区域会议,并发表演讲。到目前为止,我已在突尼斯和纳米比亚发表过演讲,距今已近一年。但有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保护理念并不能很好地反映和处理非洲当地的保护问题,因为这些理念是一种国际术语,往往难以被当地主流教育影响下的人们所吸收、认同和理解。它不像物理或化学那样具有普适性的学科知识,而更像是一种外交语言。
尽管我曾解释过什么是普遍的优秀价值观,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可能仍然难以完全理解。委员会成员们在遗址上讨论保护情况时,会使用一些新兴术语,但有时他们也未能完全理解这些抽象复杂术语背后的真正含义。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对于像我这样的专家学者来说,因为我们身处执行公约的部门,每天都在处理这些问题,很容易理解《世界遗产公约》的精神。然而,这些理念并不完全适合本地人。当地村庄自身的教育活动非常活跃,但如果要向居住在塞伦盖蒂附近的人们解释塞伦盖蒂的突出普遍价值,可能会很困难。当地有一套自己的传统思维方式和世界观,他们用这种方式来理解价值和独特性,而不是简单地迎合国际术语和语言架构。
因此,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遗产地的实用性。遗产地保留至今,还为他们提供了一些有用的功能。可以说,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只是对保护的一种补充。早在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之前,这里就已经存在了一套可行的保护体系。因此,我通常会非常重视这一点。有时我甚至会想,即使坦桑尼亚的自然遗产从世界遗产名录中除名,人们仍会继续保护它。因为他们在这方面有自己的认知,这可能是最重要的一点。
例如,塞伦盖蒂在1959年被指定为保护区。当地政府和人民早已迈出了第一步。如果当地人民没有始终做好自己的工作,就不会有现在的保护区。所以,这些问题非常复杂。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重大问题,当地人和其他普通人都深知这一点。尽管向他们解释一些复杂的理念可能很困难,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停止教育人们。某种程度上的理解是可以被接受和解释的,关键是要为他们带来积极的影响,而非使用课堂上那些晦涩的术语。
关于第二个问题,法律和文化之间的冲突,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但请考虑以下情况:如果所有的蓝鲸都因文化习惯而被捕猎至灭绝,这肯定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因此,我们正在努力寻求平衡。例如,在坦桑尼亚,如果你想吃动物,还有其他途径可以选择。你不能干扰国家公园里的动物,但可以在狩猎控制区申请许可,如果愿意,你还可以去打猎。包容性的政策并不是完全排除每一种声音和需求,而是为此提供了制度性的保障。这种方式是经过协调和平衡的结果。
Q3:在全球对非洲野生动物产品需求的压力下,您认为保护非洲自然遗产免受非法偷猎和国际贸易影响的最有效策略是什么?
首先,关于偷猎问题,我们需要明确两种不同类型的偷猎行为。一种是具有国际组织背景的商业偷猎,这种行为背后是庞大的犯罪网络,涉及跨国的黑帮组织。例如,象牙和犀牛角在东亚市场的需求巨大,背后是一个复杂的销售网络,包括买家、卖家、猎手、运输者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络人。这些非法交易跨越多个国家,最终到达消费者手中,追踪和打击这种跨国犯罪网络极为复杂。这需要国际层面的合作,例如国际刑警组织等机构的介入,他们具备应对这种复杂情况的专业能力。我认为,通过国际协议和合作,将各国组织起来共同打击商业偷猎,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我们已经在《濒危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框架下取得了一些进展,该公约对非法盗取动植物的行为有严格的规定。通过推广这些国际协议,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些行为是非法的,我认为我们正在逐步取得成功,尽管这仍是一场艰巨的斗争。
对于当地偷猎,作为保护区管理者,我认为我们需要深入了解当地的传统和文化,包括饮食习惯等。关键在于设计一个可持续的管理体系。我们已经讨论过可持续性的重要性。因此,在科学评估的基础上,允许有限度的捕猎并不会对物种的生存构成威胁。例如,在坦桑尼亚,我们可以通过分区管理、动物数量统计和建模来确定可持续的捕猎额度。如果我们有140万头野生动物,经过科学评估后,每年可以允许捕猎15万头,因为这样的捕猎量不会破坏生态平衡。这并不是要完全禁止捕猎,而是要在确保可持续性的前提下进行合理利用。
我们正在收集关于偷猎的长期数据,以了解偷猎者如何出售非法获得的动物制品。尽管我们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但偷猎行为仍未得到有效遏制。这可能是因为我们尚未做好充分准备,情况可能会更加严峻。我们必须认识到,偷猎者与当地居民之间存在直接联系。保护区附近的居民传统上依赖自然资源,包括野生动物,因此他们与偷猎活动有着密切的联系。例如,一些居民可能习惯食用斑马肉等野生动物,这种文化习惯在他们被迁出保护区后仍然难以改变,从而导致偷猎行为的持续发生。
此外,我们还面临着监控和管理上的挑战。保护区面积广阔,监控和管理难度较大。例如,偷猎者可以设置陷阱并长时间不检查,这使得我们难以及时发现和阻止偷猎行为。此外,一些偷猎工具如铁丝网,可能会捕捉到任何经过这里的动物,即使这些动物并非偷猎者的目标。这不仅对动物造成了不必要的伤害,也增加了我们的管理难度。
尽管我们已经付出了一些努力,但要彻底消除偷猎行为仍然非常困难。我们需要更加深入地了解偷猎者的动机和行为模式,同时加强与当地社区的合作,共同寻找解决方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有效地保护野生动物,维护生态平衡。
塞伦盖蒂国家公园逮捕的偷猎者数据图
Q4:当地社区通过与政府合作或获得政府财政支持而获得赋权,并在发展旅游业方面做出了诸多努力。我的问题是,您对“旅游”这个术语有何看法?尤其是在COVID-19期间国际旅游业陷入衰退的背景下。我特别想知道,坦桑尼亚的塞伦盖蒂或其他自然保护区的旅游业在疫情期间是如何挺过来的?
COVID-19极大地改变了我们工作的方式,也促使我们重新审视旅游业的可持续性。在我的经验中,旅游业是一个极具灵活性且难以预测的行业。例如,新冠疫情爆发时,我代表世界遗产中心前往一处国家公园考察其保护状况。当时的情景令人沮丧,游客数量从高峰时期骤减至仅剩200到250人。我们去的那家小酒店也已关闭,整个氛围压抑而寂静,连音乐都停了。我知道,坦桑尼亚也面临同样的困境。旅游业不仅是这些景点的支柱,更是整个国家的重要产业,塞伦盖蒂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新冠疫情让我们措手不及,因为当收入锐减时,连遗址的管理都成了问题。政府不得不介入,提供应急资金,这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们度过了难关,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可持续的解决方案。因此,你的问题非常重要,我们现在需要制定应急计划来应对类似的情况。
旅游业复苏的速度之快令人始料不及。原本我们预计恢复可能需要四到五年时间,然而疫情后仅一年半,一切便已恢复如初。旅游业的这种运作方式确实难以捉摸。疫情期间,人们出行受限,一旦疫情形势好转,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旅行,且出行频率甚至比疫情之前还要高。坦桑尼亚的旅游业迅速回暖,相关旅游组织的报告也显示,该国旅游业呈现迅猛发展的态势。但问题在于,人们可能会很快忘记这段经历,直到下一次疫情或其他类似问题出现。我认为我们已经从这次经历中吸取了教训,必须建立起一套完善的风险管理措施。
Q5:1970年代,坦桑尼亚政府为了培养管理自然遗产的专业人才,建立了一个培训中心,这一举措对许多非洲国家管理遗产的理念和技术产生了深远影响。您能否详细介绍一下有关该培训中心的赞助者、运营方式等方面的内容?
这个培训中心就是非洲野生动物学院(African Wildlife College)。目前提供最高到硕士学位的课程,我正在教授其中一门课程。但当时这里几乎一无所有,因为殖民者当时没有请当地专家来管理保护区,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所有的经营都是为了自身利益。当坦桑尼亚独立后,这片区域无人管理,迫切需要建立一所大学,培养能够可持续管理这些地区的人才。这也是这所大学在1963年成立的背景。从最初的10名学生开始,人数不断增加。这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是具有开创性的。1980年代中期,非洲的其他国家也陆续开始建立自己的大学。但就像我说的,管理理念是一致的。因为面对的都是一样的野生动物,保育管理的原则是一样的。其他的非洲国家也开始学习如何处理野生动物保护这一特定问题。所以非洲野生动物学院是一所在非洲影响深远的大学,为非洲提供了如何管理野生动物的“软知识”,让坦桑尼亚乃至全非洲的青年知道这片土地上有哪些野生动植物物种以及相应的管理措施。在此基础上,一个管理体系才可能被创造出来,以一种可持续的方式运作野生动物保护区。
此外,我并不确定社区参与在英国是否像在非洲那样迫切。我曾去过英国的一处国家公园,那里的人们环保意识非常强烈,与我们的情况有所不同。在非洲,我们需要充分利用当地背景,开展野生动物管理工作。此外,野生动物管理在不同地区也存在差异。比如在埃及,那里的动物种类与撒哈拉以南地区截然不同,这增加了管理的复杂性。而在南非,由于当地人们对文化有着深厚的感情,对相关事务也非常关注,各层管理者和政策执行者都能自由地开展工作,没有太大的压力。从肯尼亚和乌干达开始,我们与埃塞俄比亚、赞比亚、马拉维、津巴布韦等国开展合作,一路走来,还涉及博茨瓦纳、南非,甚至是西非部分地区。我们一方面遵循普遍性的原则,并在教学中不断强调,但同时也会根据自己的背景另立标准。今天,大多数的非洲国家,正在探索一条可行的保护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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