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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纪要 | 从书斋到实践——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热点话题:价值 · 真实性 · 重建 · 活化

发布时间:2017-08-10  阅读次数:2089

 

       2017年6月15日晚,中国文物学会副会长、中国文物学会世界遗产研究委员会会长郭旃先生在复旦大学邯郸校区第三教学楼3106教室,给关心与热爱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复旦师生带来了一场极具思辨性的讲座。复旦文化遗产保护系列讲座第14讲,主要探讨了当代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的热点话题——价值 · 真实性 · 重建 · 活化。出席本次讲座的嘉宾有: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城市规划系邵甬教授、建筑系戴仕炳教授;上海交通大学船舶海洋与建筑工程学院建筑学系王林教授等。本次讲座由复旦大学国土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主任杜晓帆教授主持。

 

主讲人郭旃先生

 

讲座现场

 

       将过去物品和构筑物视为遗产的界定,以及与之相关的防护、修复和保护政策,是与现代化进程同步前进的,目前已被视为现代社会的基本职责之一。文化遗产可以被定义为全人类由过去各种文化传承下来的所有物质符号的集合——不管是艺术性或者是象征性的。
       作为对文化特性的肯定和丰富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属于全人类的共同遗存,文化遗产赋予每一个特殊的地方它可识别的特征,是人类经验的宝库。因此,文化遗产的保留和展示是任何文化政策的重要基石。

       时值《世界遗产公约》40周年,以下几个基本话题是经常被讨论的:

▪ 世界遗产是否为增进和平做出了贡献?

▪ 世界遗产是否为遗产地贫穷中的民众提供了某种依赖和保障?

▪ 世界遗产是否促进了对文化多样性的了解和理解?

▪ 世界遗产是否造福于全球环境的未来?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伊莲娜・布科娃认为:世界遗产是一个和平与可持续发展的架构。她唤起民众的身份认同和自豪感,是知识的源泉和力量的分享。

       习近平总书记在对文物工作的重要指示中说:文物承载灿烂文明,传承历史文化,维系民族精神,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深厚滋养。保护文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可以说,文化遗产是固态的、物化的历史信息载体 + 无形的文化传承,它属于历史,属于千秋万代——这也是中外文化遗产保护体系交融的关节点。

 

 

  • 价值

 

       人类共通的价值观是文化遗产事业存在合理性与可持续性的基础与支撑,而价值本质上是人对客观存在的主观感受、反映和认定。长期以来,《世界遗产公约》认定的是文化遗产的三大价值——历史、艺术(审美)、科学价值;《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保护的对象是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古文化遗址、古墓葬、古建筑、石窟寺和石刻、壁画。

       不过,2014年修订完成的《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中增加了“社会价值”与“文化价值”。然而,很多业内资深同行反对将社会价值和文化价值列入与传统三大价值同等地位的基本价值之列。

       首先,他们认为“社会价值”只是源于三大基本内在价值而衍发的诸多实际效应之一。我们应当大力倡导契合人类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的社会价值,或许还有经济价值、宗教价值、情感价值、军事价值,等等。但相对现在最广泛共识的三大价值而言,现实中将其奉为基本价值的话,则会立即遭遇不同社会群体秉持不同社会价值观的尴尬。把明显水火不容的不同价值观都同等摆上道德高地,可以被极端势力所利用,甚至使东欧剧变后对社会主义时期历史文物的摧残也有了“价值观”的支撑。

 

不同社会群体秉持不同社会价值观的尴尬
(讲座内容)

 

       更现实的是,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际,权力、势力和资本左右社会价值观的现象普遍存在。其中不当的利益诉求和行为,如破坏环境、生态和文化的开发,有了社会价值理论的支撑,必然给保护带来更大的压力和冲击。

       其次,“文化遗产的文化价值”,作为准确的专业用语来说并不严谨。相关阐释把“文化价值”主要解释为文化多样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表现,也与社会价值有所重复。

       文化多样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国内外都已形成完整的特定体系。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巴黎总部对全世界做了关于文化多样性和文明交融重要意义的精彩论述和倡导,深获国际认同。从学术的角度,再创立一个模糊、泛化的文化价值概念,不具必要性和可操作性。

 


 

  • 真实性

 

       《世界文化遗产地管理指南》中认为世界遗产在设计、材料、工艺和布局方面必须符合真实性原则。 设计上的真实性是指形式、结构、风格、体量、色彩等;材料上的真实性是指历史的原物、原构件、原位置、原状;工艺上的真实性是指传统技艺、审美;背景环境上的真实性是指位置与周边环境景观氛围。

       “真实性”与“原真性”都是英文authenticity的中文翻译,“原真性”的提法曾引发理解上和运用中的偏差。有一种观点认为,“原真性”就是“原来的真实性”,原来的真实性就应当是文物建筑被初创、或其最辉煌时期的真实性。这成为了某国宝级古建筑群大修、“再现辉煌”的论据。

       2007年召开的“东亚地区文物建筑保护理论与实践国际研讨会”再次确认了《世界遗产公约》及其《实施指南》、《威尼斯宪章》和《奈良真实性文件》所总结的普适性原则,也肯定了根据普适性原则和中国特点所形成的《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第一版),并形成了《北京文件》,但实际上终止了“再现辉煌”的大规模修缮行动。

 

中国世界遗产大修背景下的东亚木结构会议和《北京文件》
(讲座内容)

 

       《文物保护法》规定,文物维修必须遵循“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关于文物“原状”的界定与保护真实性是直接关联的。然而何为“原”状,一直众说纷纭。有专家将其解读为始建时的状态,或遗产最辉煌时期的状态,这曾导致不少文物建筑被“再现辉煌”。但无论国际共识,还是以梁思成先生为代表的中国传统体系,都主张保存每一处文化遗产自产生以来全过程的信息及其物质载体。

       此外,要列入《世界遗产名录》,遗产资源就必须保持与真实性相关的完整性。完整性是真实性的完整存续,它包括了环境(setting)的完整。2005年的《西安宣言》就是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关于保护遗产环境背景的论述。而高句丽王陵申报世界遗产前对于遗产地周围景观环境的整治,是为了保持与真实性相关的环境完整。

 

世界遗产高句丽王陵
(讲座内容)

 


 

  • 重建

 

       重建或复建,本质上是当代依循历史曾经的存在,再造的新东西。与文化遗产的物质真实性泾渭分明;也映衬出真实的物质文化遗存的珍稀性和不可再生性;在1964年颁布的《威尼斯宪章》中只允许原物原位归安(anastylosis);而在1983年版的世界遗产实施指南中规定——重建必须有据。

       在众多的重建案例中,华沙是非常特殊的重建案例。1944年8月华沙起义期间,华沙历史中心85%以上的建筑遭到纳粹部队的摧毁。二战之后,华沙人民用长达5年的时间重建古城,他们修建了教堂、宫殿和贸易场所。这是一处覆盖了13-20世纪建筑风格的、几乎完全重建的杰出范例。

 

华沙重建案例
(讲座内容)

 

       但关于重建,现在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概念与定义,如重造(recreation,rebuild)、恢复(regain)、异地重组或迁建、仿造(copy)、修复(restoration)、展现(presentation),以及具有中国特色的“打造”,这些与《威尼斯宪章》中的定义——原物原位归安有不小差异。

       在灾后(战争、自然灾害等)重建中,需要面对原物原位归安恢复、修复与最少干预、准确重造与新材料、仿建恢复等方面的诸多争议。这种重建可能与艺术史家拉斯金(John Ruskin)的文化遗产保护理论和主张相抵触。

       世界文化遗产遭受人类冲突的破坏,使世界文化遗产保护面临新的形势。而世界遗产委员会鼓励战争蓄意破坏后的文化遗产重建,以便重拾身份的认知和情感,展现反抗极端主义者和自然灾害的鲜明姿态。

 


 

  • 活化

 

       2014年3月2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发表演讲中说道:“把跨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书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让中华文明同世界各国人民创造的丰富多彩的文明一道,为人类提供正确的精神指引和强大的精神动力”,再次强调了文化遗产的活用问题。

       文化遗产存在和保护的合理性、必要性首先在于其无可取代的真实历史信息载体和审美对象的属性和地位;继而,对当代,也不仅在于其不可再生性和稀缺性,也在于有“用”。
       文化遗产的作用首先在于可以满足人类历史和社会生活水准保障与提升的长远需求;此外,文化遗产拥有着隽永深厚的历史人文氛围,和谐融洽的自然环境,优美丰富的资源景观;再次,文化遗产还能反映相互区别、相互交融的文化传统与相互制约、相互依存的自然条件的多样性。而对文化遗产“作用”的发现,也与当下的效应、吸引力、教育和借鉴、审美和觉悟意识息息相关。发挥文化遗产的作用,让文化遗产“活起来”,有赖于科学、生动的释读与展示,以及丰富、繁荣、恰当的文创事业或文创产业。

 

威尼斯玻璃小镇穆拉诺岛
(讲座内容)

 

       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关于文化遗产阐释与展示宪章中也提到,应“努力在其所有工作中发扬遗产保护的职业道德,促进公众对人类物质文化遗产的所有形式和多样性的理解”,“在众多保存下来的物质遗存和昔日社会与文明的无形价值的广阔范围中 ,选择保护什么、如何保护以及如何向公众展示,这些都是遗产阐释的要素。这些要素体现了各代人对什么是有意义的、什么是重要的,以及为什么要将过去的物质遗存传承于后世等方面的不同见解"。

       在世界遗产的申报之时,常常是我们对自己家乡,对与生俱来、司空见惯,甚至熟视无睹的身边的建筑、遗址和环境的再认识过程,是从人类文明进程和全世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角度、广度、深度、历史沿革和对比研究中,对已被确定本国、本地区的文化遗产保护对象,甚至还未被认知文化遗产属性和价值的不可移动文化遗产,重新认知、界定,同时也是建立新的阐释与展示体系的过程。

 

  • 结语

 

       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发展事业需要我们开展广泛的国内外交流,关注国际共识和经验。现在,我们已经拥有了关于工业遗产的《下塔吉尔宪章》、关于保护历史城镇及其区域的《瓦莱塔宪章》、《历史性城镇景观建议书》。而最重要的是,为了下一代,我们要寄更好的希望于未来。

       关于世界遗产的数量,各国都在较量。中国即将成为世界遗产数量全球第一的国家,这也能促使我们进行更多的反思。中国现在的问题是重申报,轻管理。世界遗产带来效益是显而易见的,列入世界遗产后,哪怕挨骂,也是受关注的,它能让我们的社会如此重视。所以,世界遗产这顶帽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嘉宾点评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城市规划系邵甬教授

 

       非常感谢郭旃先生的精彩讲座!我在世界遗产丽江古城做了多年的实践。对于开发商来讲,丽江是一块大肥肉;我在做丽江古城的保护规划时强调,不仅要保护建筑,更要保护好环境。不过,有好几次我觉得快坚持不下去了,这一行真的需要良知。当然,现在丽江还在坚持当中。我们在面对活态遗产、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的问题时,需要有对文化遗产的深刻认知,这是非常重要的。

      郭旃先生是世界遗产研究领域的重要专家,可以说是最权威的专家之一。我们要感谢郭旃先生,他是中国的世界遗产第一人。在我们同济有亚太遗产中心,郭旃先生曾经来此做过精彩演讲;关于郭旃先生在今年遗产日的讲话,我也正在学习当中。我的感受是,每次听郭旃先生的演讲都能促使我产生新的理解。

       今天,郭旃先生又增加了重建这一话题,我边听边思考,因为信息量非常大,思辨性非常强。我们需要认真思考中国的重建与国际上重建概念的关系。包括对于历史性城镇景观的认识,我们要看到这不是一种新的遗产类型,而更多是一种方法,它强调历史的层累、时间的连续性,以及空间的连续性,它不光包含历史街区,也包括新区与自然基底。我们在保护文化遗产时,需要首先厘清价值体系,就像今天郭旃先生讲的对于几大价值的看法,对我有很大的启发。

 

上海交通大学船舶海洋与建筑工程学院建筑学系王林教授

 

       20多年来,我一直怀着崇拜的心情来看郭旃先生。我知道,20多年前,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曾经是非常痛苦的。我在上海的历史遗产保护界做了很多年,我特别热爱古建保护。我爱文化,爱艺术,在爱上遗产保护之后,我学到非常多的东西。对于真实性的理解,郭旃先生有非常深入的理论研究,今天的讲座也是非常具有思辨性的。10多年前就有人说过,破坏文物最多的就是做保护的人。郭旃先生拥有自我批评的精神令人钦佩。我每次坚持原则时都会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但我向权力讲述真理时,大多数时候都得到了支持,我是幸运的。现在上海交大对历史遗产保护非常重视,希望今后能与郭旃先生有更多的交流。非常感谢!

 

 郭旃先生在讲座后与现场听众亲切交流

 

郭旃先生与嘉宾及复旦大学国土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师生合影留念

 

 

文本:石鼎
摄影:徐婉君
编辑:周紫檀
复旦大学国土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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